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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0醉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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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0醉酒

謝濯臣又夢到娘親和秋穗姑姑了。

和她們想見的夢裏, 自己始終是孩童模樣。

他跌跌撞撞地跑向他們,揪著她們的衣角仰著頭問:“你們終於來接我了嗎?”

娘親蹲下身,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, “乖乖,你怎麽又說這種傻話。”

秋穗姑姑俯身捏捏他的臉,眼中滿是憐愛,“我們只是想來看看,你和小桃花過得好不好。”

“不好。”他鼻頭一酸,心裏的委屈滿得快要溢出來, 以至於紅了眼睛, 蓄著淚水,“一點都不好,她說她討厭我, 我不要再跟她玩了,你們帶我走吧!”

娘親用指腹擦了擦他的眼淚,“傻乖乖, 不要再說這種傻話了,你們只是吵架而已。大家都會吵架的,即便是娘和秋穗姑姑, 也是吵過架的。”

“小桃花肯定是說的氣話。”秋穗姑姑用一貫溫柔的語氣耐心哄著他,“乖乖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?”

他哭得更兇了, “我不要, 我做不到!”

“男孩子怎麽能哭鼻子呢?”娘親也捏他的臉, “娘和秋穗姑姑替小桃花跟你道歉好不好?”

他哽咽, 努力控制著情緒, 但徒勞。

“你們能不能……能不能去和她說,讓她不要討厭我……”

兩個母親一同抱住他, “對不起啊乖乖,我們見不了小桃花,她太小了,根本不記得我們的模樣。”

“而且,連你也快要忘記我們的模樣了。”

謝濯臣驚醒。

他坐起來大口喘著氣,嘗到嘴邊鹹鹹的味道,他楞了楞。

用手背擦過臉頰,雖在漆黑的夜裏看不見淚水,但濕潤的感覺很清晰。

他竟然哭了。

——

言子緒覺得很無語,明明是他們兄妹吵架,為什麽擔驚受怕的卻是他?

白日裏的氛圍已經不能用尷尬來形容了,而是詭異。

比如飯桌上,謝濯臣突然看著他說:“不要挑食。”

但他一口青菜一口肉,這桌上根本沒他不吃的。

直到沈燭音冷笑一聲,也對著他道:“管得真寬。”

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個工具。

而且……這場面似曾相識。

之後每回他一和謝兄出門,必定能聽到一句陰陽怪氣。

“又去喝花酒呢。”

沈燭音說這話時常帶著甜美的笑容,但言子緒一點都不覺得溫暖,反而後背發涼。

“只是去店鋪裏看看,不喝酒的。”他解釋,但好像她要的並不是解釋,所以他猶豫著問:“你要不要一起?”

“我可不喝花酒。”

言子緒:“……”

到底有沒有聽他講話啊!

這麽過了有七天,因著這幾日的考察,他們要再宴請一次各位掌櫃,地點還在迎芳閣。

作為一個老實人,沈燭音問什麽,言子緒就答什麽。

他以為這次她還是如往常一樣,帶著鄙夷地輕哼一聲後要他們趕緊走,誰知她竟然要一起去。

“你哪能跟他們喝酒啊!”

真帶她去,言子緒都怕謝兄刀了他。

沈燭音目露不屑,“誰要跟他們,跟你們喝酒啊,我去找希玉玩不行嗎?”

言子緒:“……”

真的假的。

謝濯臣聽了沒說話,算是默許。

因為他知道,自己不許也沒用,只會讓她更逆反。腿長在她身上,他又不能把她鎖家裏。

迎芳閣排練了一支新舞,今日首秀,很多人前來捧場。

整個樓裏載歌載舞,滿是嬌色。

沈燭音站在二樓,目不轉睛地盯著下面的人。

謝濯臣和言子緒坐在一處,身邊還有七八個中年男人,應該就是各鋪面的掌櫃。

還有四五個姑娘在旁倒酒,幾個男人面色酡紅,不知道是因為酒,還是因為人。

“吃醋了?”希玉捧著臉在旁,看得起勁。

沈燭音下意識反駁,“少胡說八道,我是怕他們喝醉了,我一個人可搬不動他們回去。”

她話音一落,就瞥見一紅衣姑娘給謝濯臣滿上了酒,還對著他嫣然一笑。樓裏吵鬧,聽不見她還說了什麽。

“她怎麽就給他倒酒啊,旁邊的怎麽不倒?”沈燭音眉頭緊鎖。

希玉看熱鬧不嫌事大,“喜歡他唄!”

沈燭音一噎。

希玉搖搖頭,深沈地嘆了口氣,“吃醋就吃醋,還不承認。又不丟人,有什麽好否認的?”

“以我多年混跡此地的經驗,還是大t大方方承認比較好。男人虛榮心很強的,知道姑娘們為他們爭風吃醋都在心裏偷著樂呢,反倒是那些扭扭捏捏的,容易將男人越推越遠。”

謝濯臣往樓上看了一眼,沈燭音慌忙避開。

她看向希玉,再度問道:“你們這是正經樂坊嗎?”

“都說了一半一半。”希玉聳聳肩,有些無奈,“我可不能陪你閑聊了,我今晚還得跟姐妹們去劉員外府裏表演呢。”

沈燭音驚訝,“這麽晚還要外出表演?回來得半夜了吧。”

“沒辦法啊,劉員外可是花了大價錢,點名讓我去。”

沈燭音問了個很傻的問題,“不能不去嗎?”

“你覺得呢?”

“你不是在你們樓裏地位挺高的嗎?偶爾拒絕一兩次也不可以嗎?”

希玉輕笑,但神情悵然,“你說什麽傻話。我為什麽地位高,就是因為我能賺錢。我若是不去賺錢,哪來的地位可言。縱使我有再高的人氣,再多的人追捧,我也還是個賤籍出身,身在此處,萬事由不得我。”

沈燭音欲言又止,沈默到有人來催希玉了,她才道:“那你晚上小心。”

“你也是。”希玉拍拍她的肩膀,與她擦肩而過。

沈燭音短暫地註意轉移,看著希玉一行人穿過樓道,走出迎芳閣的大門。

中間有幾個打哈欠的,被領隊的管事指著鼻子訓斥了兩聲。

她心想果然是一葉障目,她從前因為覺得自己配不上樓諍而感嘆自己命運不濟,總是沈湎於自己給自己假想的痛苦。

可這世上不幸的人太多了,痛苦的具象化千姿百態,她的命運又算得了什麽。

酒過三巡,言子緒臉頰微紅但神志尚清,謝濯臣卻醉了,迷迷糊糊,東倒西歪。

迎芳閣的小廝幫忙將人扶上馬車,沈燭音瞧他眉目憂愁,眼角泛紅的模樣,已經想不起來自己在生氣了。

她忍不住責備道:“他只是來幫你的,怎麽你沒事,他反而醉了?”

言子緒委屈巴巴,“那也不能怪我啊,他自己心情不好喝悶酒,我哪勸得了他。”

“不怪你還怪我嘍!”

言子緒:“……”

可不嘛,他心情不好的罪魁禍首可不就是你。

但他不敢說。

喝酒前的謝濯臣想,吵架歸吵架,他要是醉得不省人事,她總不會不管他吧。

此刻伏在她肩膀上,他心中松了口氣,放任酒精麻痹自己的身體,沒有一絲意志的反抗。

回到仙晴小院,言子緒扶著謝濯臣回到房裏,把他扶上床榻,一松手,自己便跌坐在地上,大口喘著粗氣。

“你快回去休息吧。”沈燭音嫌他礙事。

言子緒不滿,“你也不關心我兩句。”

沈燭音將剛擰好的熱毛巾糊他臉上,“夠關心了嗎?”

言子緒一貫在哪跌倒就在哪躺一會兒,此刻享受著熱毛巾帶給臉頰的暖意,一點不計較她的粗魯。

但是!

等熱氣散了,他掀開毛巾,就見她讓謝濯臣靠在她身上,溫柔細致地給他擦著臉。

“你也太區別對待了吧!”

“不應該嗎?”沈燭音理所當然道,“瞧你這聲氣足的,一點事兒也沒有,再看看他。”

言子緒:“……”

有點道理。

“行了,你早點回去吧。”

言子緒在她催促後打了個哈欠,眼淚水都出來了。

這幾日著實有些累。

“好吧,你也別在這待太久。”

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

言子緒出門輕輕將門帶上,房間裏安靜得只有沈燭音擰毛巾的聲音。

擦過他的臉,沈燭音的視線停留,他鼻翼兩邊粉粉的,瞧著還怪……乖的。

要是沒皺著眉頭就好了。

她試圖伸手撫平,但始終不奏效,氣得她揪了兩下他的臉。

沒反應。

沈燭音挑了挑眉,覺得事情變得有意思了。

捏捏、掐掐、擰擰……他的臉任她搓圓捏扁。

“叫你灌我!叫你兇我!”

“嗯……”

他忽然吭聲,把沈燭音嚇得一僵,一動不敢動。

只見他半睜開眼,擡頭將面前人辨認了好久。

沈燭音心裏忐忑,糾結著要不要自首。

“疼。”

他抱怨一聲,腦袋一沈,又砸她肩膀上。

沈燭音大氣不敢出。

她能清晰地感受到,他在肩頸間蹭了蹭,心中頓時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。

“桃花。”他用氣聲叫出她的名字,“頭疼。”

沈燭音身體的溫度遽然升高,面色緋紅,有些不知所措。

“誰……誰讓你喝那麽多酒的。”

“不是這個。”謝濯臣反客為主,輕輕擁住她。以為在夢裏,便可以無所顧忌。

沈燭音忽而想起和希玉聊天,她問怎麽確定自己是喜歡一個人。

希玉說:“當你對他產生占有欲,當你渴望與他在精神和□□上產生親密接觸,當碰到他脆弱時,你不是對他失望,而是心疼,當他的存在可以讓你短暫的忘記痛苦,那麽基本上就可以斷定是無可自拔的喜歡了。”

“那還能是什麽。”她輕輕問。

謝濯臣眉睫忽閃,“是因為……”

他說話的聲音含糊,沈燭音得仔細去聽才能辨認。

“你說討厭我。”

好似血脈逆流,沈燭音渾身發燙,感覺胸口要爆炸。

沈默在蔓延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,沈燭音才說服自己略微平靜下來,大腦有了思考的能力。

她深吸一口氣,將手伸向他的後頸,像安撫小花一樣摸了摸。

“阿兄……”她的聲音微顫,像是頂著巨大的壓力和期待,“你……喜歡我嗎?”

“喜、歡。”

以他現在的反應速度,這個回答幾乎可以說是毫不猶豫。

沈燭音聽見自己的心砰砰直跳,“什麽樣的喜歡?”

“是……”他如同稚子學語,每一個字都拉長了尾音,“最、喜歡。”

“我不是說的程度!”沈燭音又急又無奈,用食指自以為兇狠地戳了戳他的肩膀,“我問的是性質!”

“嗯……”謝濯臣不滿地哼哼了兩聲,像是聽不懂她的話。

“笨蛋。”沈燭音再次蹂躪上他的臉,“謝濯臣是大笨蛋!”

“嗯。”

無論她做什麽說什麽,他都只有這一種反應。

沈燭音靈機一動,鄭重其事道:“你要乖乖聽話,不可以兇我,聽到沒有?”

“嗯。”

“說話算話哦。”

“嗯。”

沈燭音笑容燦爛,心中雀躍,對他的表現很是滿意。

要是他每天都能喝醉就好啦!

——

房間裏漆黑一片,酒氣熏天。

丁德端著燭臺,推門而入,瞧見了他的世子坐在地上,一杯接著一杯。

他忍不住道:“世子還是不要再喝了,您的身體本來就越來越差,哪能經得起這麽折騰。”

“砰!”

樓諍將手裏的酒杯摔向門口,“你算什麽東西,也敢管我?”

丁德無奈,“奴只是為世子的身體著想,您這些時日狀態越來越差,要不,還看找個大夫看一看吧。”

“你才有病呢!”樓諍憤恨道,“本世子只是心情不好,讓你盯著阿音……”

提到她名字的時候,他不由得一頓,心中溢出幾分不甘和委屈。

“她在做什麽?”

丁德在心裏嘆了口氣,“沈姑娘一直待在她朋友的小院裏,在裏面做什麽奴無從得知。但她出門也只是四處逛逛,去得最多的是迎芳閣,幫裏面的姑娘們化化妝,還和其中一個聊聊天。”

“化妝?”樓諍恍惚,“我的阿音手可巧了。”

“是啊。”丁德附和道,“樓裏姑娘對沈姑娘讚不絕口,也不知她是從哪裏學的手藝。”

樓諍咧嘴一笑,帶著幾分驕傲,“她是自學的!因為她想要讓我看到最漂亮的她,所以她每天研究這個……”

他驀然頓住,神情呆滯。

“可她是恢覆女兒身之後才學的呀……”

“可她是恢覆女兒身之後才學的呀!”樓諍喃喃自語,越說越激動,“可她是恢覆女兒身之後才學的!”

他跌跌撞撞地站起來,笑得有些癲狂,“原來是這樣,原來她也……”

樓諍呆住。

丁德不自覺後退一步,覺得他莫名其妙,令人驚悚。

“你剛剛說,她和迎芳閣其中一個姑娘經常聊天?是誰?她們關系很好嗎?”

丁德心裏不安,“是,那姑娘名叫希玉,是迎芳閣的頭牌。至於關系,從她們見面的頻次來看,應該是非比尋常的。”

樓諍冷笑一聲,踢翻腳下酒壺。

“去趟迎芳閣,給我辦件事。”

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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